一
我要买一件衬衫。
在一个知名品牌的旗舰店里，我看中了一件。选择颜色和尺寸，我下了单。
三天后我收到了。打开礼盒，第一眼就让我倒吸一口凉气。衬衫的前胸有一个明晃晃的口袋，而我需要的是不带口袋的衬衫。
完全的货不对板。
我再次打开当时的购物页面，从头看到尾，所有的图片都显示，这一款衬衫没有口袋。
我联系客服，客服说我选的这个颜色确实有口袋。我说那为什么你们非要用一个没有口袋的照片呢？这不是误导消费者吗？
客服说没关系，您选另一个颜色就行，我们是免费退换货的！
但这并不是重点。商家当然不会故意用错图片来吸引下单，但如果稍微检查下，或者提前注明某颜色是有口袋的，不是大家都节省了很多口水吗？
然后客服宛如机器，开始机械重复让我退换货，同时强调我不用花钱。
我估计网线那头的小妹正在和旁边的另一个小妹表达对我的鄙夷，油腻的中年男人，破事儿真多。
二
也许现在的购物习惯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。大家同时买很多个款式和尺寸，收到后挨个试穿，不合适的再退回去。
很方便，而且很多人乐在其中。
但我不喜欢。
我是那种喜欢在购物页面上详细阅读，对比各种参数的古早用户。基于产品介绍，我会认真比较，再做决定。
在这种基础上，商家制作的页面就非常重要。并不一定要多精美，至少传递的信息要准确，因为我会默认我看到的和我收到的是一模一样的。
当然了，方便面的包装袋上通常都标着龙虾和大块的牛肉，不会有人真的因为佐料袋里没这些东西愤而投诉。可一件衬衫，有兜没兜总要标注清楚吧？
就感觉现在大家都敷衍，他们随便一介绍，我们随便一买。至于后续退换货产生的成本，商家自己都不在乎，消费者又矫情个啥？
没人想着怎么从源头解决问题。都在糊弄。
在一个看上去非常便利的世界里，我们正在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。
三
还有一次也是，同样是在一家知名品牌的旗舰店里，我要买一双鞋。
页面上说优惠价是229，我下单时却变成259。问客服，又是让领券又是让注册会员，折腾一番后价格就是变不成229。
我有点着急，直接下了单。
第二天，鬼使神差又进去看了看，这次下单时变成了229。
我去质问客服，客服说您可以把昨天的退了再买一双。
确实，看上去我也没有什么损失。
客服不在乎，我只是她众多捣乱客户里的一个，顾客不在乎，反正能直接退，快递更不在乎，一来一回人家能赚两份钱。
但是我非常不喜欢甚至厌恶这种体验。
实际上，所有看上去便利的潜在成本，都被折算进了售价里，最后还不是消费者买单？
而这些问题，明明只要稍微认真点就可以全部避免。
我甚至在想，是不是就是类似这种所有人都在糊弄的氛围，才让我们陷入一种日复一日重复劳动的加班之中？
完全不创造价值，并且让每个人疲惫不堪。
四
看到过某大厂的一个案例，他们组织大量人力物力，开发了一套智能客服系统，目标是让AI准确识别客户意图，将人工客服介入率降低到5%以下。
但当系统上线后，他们发现客户投诉率反而上升了32%——那些经过精心设计的对话流，总是在最关键环节要求用户“请用更简洁的语言描述您的问题”。
这个黑色幽默般的结局揭示着更深层的荒诞：当企业发现大量订单存在退换货时，第一反应不是改进产品描述，而是扩建客服中心；当客服中心不堪重负，又转而开发智能客服系统；当系统无法理解人类语言，最终只能继续招聘更多真人客服。
原本简单的交易行为，被优惠券体系、会员系统、退换货机制层层包裹，最终所有人都陷入自我消耗的泥潭。
更可悲的是，这种系统性内耗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。
就像古希腊神话中每日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，现代人被困在由自己发明的循环里，却被告知这就是“进步”。
五
所以与其说世界是个草台班子，不如说这是个到处都在糊弄的世界。
衬衫有没有口袋，优惠价格和后台有没有对接好，都是一些简单的错误。错误本身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整个系统对“正确”的集体遗忘。
而这种“正确”曾构筑起商业文明的基石：北京瑞蚨祥的绸缎要经过“寸锦寸检”，杭州胡庆余堂的“戒欺”匾额至今悬于正厅，苏州绣娘会在作品角落藏起一根发丝，既防伪又自警。
反观今天的商家们，又是ISO认证，又是ERP管理，品控手册一个比一个厚，却总是让消费者在重重迷雾中雾里看花。客服话术库里，“抱歉”被拆解成十二种标准化回应，唯独失去了抱歉应有的温度。那些机械重复的“为您带来不便”，恰似被抽去钟摆的座钟，徒留精致的空壳。
普希金在世，恐怕也得高呼一声：
假如生活糊弄了你，
不要追问，不要生气，
草台班子的世界里何必在意，
相信吧，其实我们都在糊弄彼此。
还没有评论，来说两句吧...